“足够满足每个人的需要”

1938 年 5 月，在英国劳工运动的发源地东汉姆市政厅， 弗兰克·布赫曼提出通过道德复兴来解决经济不平等问题：“假设每个人都足够关心，每个人都足够分享，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拥有足够的财富吗？世界上有足够的财富满足每个人的需求，但不足以满足每个人的贪婪。”

布赫曼也许不是后一句格言的发明者，但它却流传了很长时间，人们通常认为是圣雄甘地的杰作，因为它概括了他的简朴、公平以及以道德和可持续的方式利用资源的哲学。它特别有力地表明了当代人对“大加速”造成的严重不公正的认识。

布赫曼和甘地可能只是刚刚开始预见到 20 世纪下半叶人类活动将会出现如此大规模、史无前例的激增。这不仅消耗了世界资源，还给世界上一些最贫穷的人带来了灾难性后果。

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·古特雷斯在 2022 年 10 月印度总理纳伦德拉·莫迪发起的“环境生活方式倡议”启动仪式上引用了这句话，称它“完美地体现了我们现在面临的形势”，即“贪婪压倒了需求”。为了让地球继续“养活我们每个人”，我们必须“改变我们的经济和生活方式，这样我们才能公平地分享地球资源，只取用我们需要的东西”。

这种认为生态危机是“贪婪”的后果的观点与世界资源研究所创始人 Gus Speth 的观点相呼应，他曾说过，“最大的环境问题是自私、贪婪和冷漠，要解决这些问题，我们需要文化和精神上的转变。”对于古特雷斯来说，“生活方式”和“经济”都必须作为这种转变的一部分进行改变，而且两者都同样需要解决，这或许是对莫迪倡议重点的微妙纠正，莫迪倡议将重点从经济政策转移到个人消费者选择上。

对于布赫曼来说，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：他相信个人道德的改变，即拒绝贪婪，转而支持诚实和无私，将具有感染力，并几乎自动转化为政治和经济变革。正如他在 1938 年的演讲中所说，“当人改变时，国家就会改变。[…] 我们都想得到，但随着领导人的改变，我们可能都想给予。我们可能会在这种新精神中找到解决阻碍经济复苏的问题的答案。”

布赫曼和甘地都意识到，在大萧条之后，人们越来越倾向于崇拜财富和物质进步，而牺牲道德价值。1930 年，约翰·梅纳德·凯恩斯曾推测，人人富裕的日子可能并不遥远，并表示，到那时，人们将有可能“再次重视目的而非手段，优先考虑好的东西而不是有用的东西”。

但与此同时，他写道，“至少再过一百年，我们必须对自己和所有人假装美即是丑陋，丑陋即是美，因为丑陋有用而美则无用。贪婪、高利贷和谨慎仍必须继续成为我们的神灵。因为只有它们才能带领我们走出经济必然性的隧道，走向光明。”

凯恩斯的方法在很大程度上成就了我们今天所了解的世界，而布赫曼和甘地则早早警告了这种哲学的危险性。正如凯特·拉沃思 (Kate Raworth) 在 2017 年出版的《甜甜圈经济学》一书中所解释的那样，经济学——在过去几个世纪中一直被认为是确保满足所有人需求的艺术——正在被视为一个自给自足的系统和其本身的目的。这造成了“目标和价值观的真空，在经济项目的核心留下了一个无人看管的巢穴”，而无限经济增长的幻想将填补这个巢穴。

布赫曼相信个人变革的涟漪力量能够渗透并改变社会结构，这种信心在目前的环境下可能显得有些天真，因为在根深蒂固的经济体系面前，试图成为一名负责任的公民和消费者似乎往往无济于事，因为这种经济体系将我们困在消费主义中，使富人能够不断积累更多财富。

甘地的非暴力抵抗哲学，即非暴力不合作主义或“坚持真理”，更清楚地描绘了个人行动如何转化为制度变革，以及它所包含的激进和禁欲主义承诺，包括非占有的精神实践（分享和戒除对财富或财产的贪婪）以及经济抵制。这种方法已在 Chipko 等环境示威活动中得到使用 反对森林砍伐的运动至少取得了部分成功，表明立法变革可以跟随基层行动。

自布赫曼在东汉姆市政厅发表演讲以来的 86 年里，世界人口增长了四倍，人类活动在全球范围内加速。维持我们生命所需的植物、水和燃料因气候破坏和生态系统枯竭而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，以至于地球系统正濒临崩溃。

如果“有足够的资源满足每个人的需要”这一准则在今天仍然适用，并且经济体仍然保持在拉沃思的“甜甜圈”范围内（在地球的行星边界内满足每个人的需求），那么我们将需要彻底重新想象一个拒绝“贪婪”的社会和经济体系应该是什么样子，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。